终于到了惬意的时光,既不冷,又不热。敞开窗睡在小楼上,初夏的风均匀地撩过身上,清凉爽致,使她破天荒地睡了一整个夜。清晨睁眼,望见小东西已转为仰面躺着,虽依旧还只占了一小块地方,却是四肢微张,较之从前,略少了几分拘谨。心情更佳,摆手止住宫人们欲问出声的言辞,悉索起身,蹑手蹑脚地从小东西身上跨过去。

        年纪大了,这动作自然笨拙之至,又少不得借助宫人们的扶持。好在众人都是常在身旁的,一个动作,便知心意,都屏气凝神,绝不肯搅扰了她的好意。婉儿睡得也香,有一时她的衣裳拂过,竟也未曾察觉。

        她满心欢喜,更小心地着了袜,扶着宫人,踏着谨慎的步伐缓慢向外。偏偏这时一阵陌生的声音从窗外闹开,像是有个人站在窗口,撕扯一块无边无际的布帛。她恼怒地站住,向窗外一瞪,又回头向床上看。婉儿已为这声音所扰,慢悠悠地醒来,两臂微张,低低叫了一声“陛下”,旋即睁大双眼,从床上赤足跃下,小步跑到她面前,有几分不甚显著的惊惶,更多还是羞赧:“你起了?”

        她嗯了一声,有些怜惜——她是老妇人,觉少,白日里又时时可睡。婉儿年轻,总是睡得比她晚,醒得又比她早,白日繁忙,使她满心里过意不去——倒也不好直说,只用手将小东西一搭,在她脸上一捏:“穿袜。”又叫高金刚:“外面什么东西叫唤?”

        婉儿噗地便笑:“才过去一冬,蝉鸣你都认不得了?”

        她方一怔,听出来的确是蝉鸣,眉头皱得更紧:“这才四月。”秋蝉早鸣,不是什么好意头。今年天又热,这个时节,宫中已将水扇,冰山都备出来了,该叫司农——不,是浑天监,浑天监如今是谁来着?

        婉儿仿佛猜知她的心意,轻靠过来,将她的手一按:“虞伯施曾有两句咏蝉,说‘居高声自远,何必藉秋风’。我以为此却说尽时势——方今圣天子在上,政治清平,藏库有绸缪之备,下民有积年之粮。瞻高瞩远,岂惧小小鸣蝉?”

        她笑:“你也和她们学坏了,只会说好话哄我。”终却也是心欢意足,叫高金刚进来又退去,自挽了小东西的手,任她服侍自己洗漱。再看宫人服侍婉儿时,忽地又笑:“说到蝉,我倒想起那一年你穿的那件衣裳。薄纱羽翅,好似蝉服。”促狭一笑:“衣裳还在么?”

        众目睽睽,婉儿也不禁低了头,轻声道:“陛下赐的,都收着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