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霁月阁藏在月光照不及之处,做的是杀人刺探的腌臜事。凡投身者,进去第一夜便逃不过一轮厮杀,唯有狠、勇、智、运兼备者才配赢得被栽培的机会。她当年那么弱小,若非运气使然,早在进去的当夜便在死斗中丢掉性命。

        燕妫数数身上的伤,自问是放不下这旧日仇怨的。

        杏衣女子张张嘴,想解释,却找不到半句使人信服的话。正当她愁苦无奈中,却听燕妫如发了慈悲般主动开口。

        “你既不明白我的愤懑,那不妨听听我的经历,也就懂了。”

        杏衣女子见有转机,忙作一脸怜惜模样:“这些年当真是苦了你,妹妹你有什么苦水便朝姐姐吐吧,姐姐都听着呢。”遂抖抖裙角的泥土,寻了块干净地,铺上绢帕,坐下细听。

        待她坐定,燕妫手上最后一笔也在同时落下。她轻轻吹走石碑上的灰,一个名字露出清晰的笔画——“唐时若”。她不疾不徐又扶起另一块石板,举头冲胞姐微一勾唇,笑得那杏衣女子不由的脊背微寒。

        燕妫开始刻第三块墓碑,第一笔便是一横,刻的是“燕妫”这个名字。一壁刻着,一壁缓缓开了口:“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的霁月阁,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母亲把她卖掉的那个晚上,她在生死之间结识了一个姑娘,那姑娘美丽善良,便唤作“唐时若”,乃是她此后十二年里过命的朋友。不幸的人有那么多,相比之下她们又是幸运的,至少在身入死地的时候,遇到了可以在危难之间携手并进的彼此,出人意料地挺过了那场要命的搏杀。谁也不曾想到,就是她们这两个的天字行列,成为阁中翘楚。

        在暗无天日的过往里付出的血与泪,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伤得越重,活得越难,燕妫就越恨曾经——不过区区二两银子,母亲竟就把她卖了。到头来却还怪她不如姐姐嘴甜,不会讨钱要饭,迟早会拖累得母女三人一个都活不下去。大旱饥荒是天灾,卖女换粮是人祸,天灾可以原谅,人祸不可以。那时她才六岁,正是识人记事明白道理的年纪,一场背叛就这般深深扎根在心里,多少次午夜梦回夜半惊醒,她数着滴漏睁眼到天明。

        一年又一年,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死里逃生,终究还是拼命活到如今。十二年后的那场寒冬,在燕妫的记忆里是有生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如她这般身体铁打的也扛不住透骨冷意席卷全身,体肤上的旧伤被这么一冻总是万分的不舒坦,离了暖炉日子便分外难熬。可就在这的糟糕的天气里,唐时若愣是在外头滞留了长达半月方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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