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宫中一气停留到了科举之日——从前总觉得科举类似于后世的高考,后来慢慢地发现与其说是高考,不如说是公务员考试。真到参与时,才发现这考试与公考还不一样,至少已有官身的士子们的数目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放眼望去,一片青、绿,甚至还有着浅绯与朱红者。不自觉地转头向身旁看,但见朱恩和高力士都束着手,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也不知是天性谨慎,还是不知我的心意,总之没有半点要讲解的意思——倒令我有些怀念老冯和他那些儿子们的机灵来——轻咳一声,问道:“制科的人一向这么多么?”

        无人抢答,高力士的嘴唇动了动,似想说话,终是低头,一语不发。朱恩则木呆呆地站着,好似没听见我的话。我只得又咳一声,道:“朱恩,你知道么?”

        朱恩一惊,上前跪下——我倒没特地隐瞒身份,不然也进不了宫省,但却也未按本品着装,随从们亦特地打扮过,就是为了不显示身份,朱恩此举,岂非违我本意?——道:“回娘子,小人从未留心制科之事,书一笺往吏部,或邸中晓事之人问询。”

        我抽抽嘴角,眼看高力士——我留心他已有些年头,笃定他多少知道些这类事情,不肯发言,多半是不愿越过朱恩。高力士却还低头,仿佛看不见,我只得叫道:“高力士?”

        他方也跪下,口道:“小人也不曾留意过,只是听说考明经者,多时能有千、百之数,而进士、秀才、俊士、神童等科似在此下。”

        朱恩跪时尚可,到高力士跪下,已着实惹人注目,加之这两人都是面白无须、身着绮罗,有不少经过的书吏、士子都向我这边看。

        我既觉扫兴,便不再问,挥一挥手,欲上辇回转,却听一人笑道:“国朝沿隋法汉,举贤者贡于王庭。武德初,敕诸州学士及早有明经及秀才、俊士、进士,明于理体,为乡里所称者,委本县考试,州长重覆,取其合格,每年十月随物入贡。其时每一科举,或数十人,或百余人。太宗定制,上州岁贡三人,中州二人,下州一人。光宅以来,朝廷务求人才,孜孜矻矻,以事草泽,国子监明经送三百以上,进士三十以上,余各州皆有贡献,以显五教于万民者。故每一制举,多则千人,少则数百。录取之盛,亦超前朝。”转头目视,但见一人凑近,叉手行礼。此人年在三十上下,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未蓄髭须,看起来与一般士人无二,只多了那么一二分俊秀,国字脸、长剑眉。年纪轻轻,便着浅绯,却又孤身一人,不似贵介子弟,心下生疑,背手而立,高力士此刻倒是乖觉,上前几步,恰站在警卫之后、我之侧前,既不行礼,也不傲慢,缓声道:“足下是谁?”

        那人笑道:“臣邱柒拜见长乐公主。”言语表情,极尽恭敬,却并不行大礼。

        我听名字有些耳熟,便偏头去看余观音——仙仙不在,她为我执笔书信,倒是常常跟在近前——这小娘记性却好,凑近道:“仿佛是王佛郎的兄弟门下。”

        我恍然:“记得你是外放?”记得是因那一封奏李旦之藩的疏,得了阿欢的赏识,选了个要县。

        邱柒笑道:“秩满守选,所以到京候任。”

        这一句便知不是个老实人,又知他是阿欢的人,不觉立意敲打,甩袖便道:“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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