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楚客与杨执柔之流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迁都这事会引起母亲这么大的反感——或许他们知道,但衡量之下,觉得附和迁都的收益将远大于反对。

        事实倒也是如此。毕竟母亲已经老了,又不掌细务多年,还重新立了太子。乍看起来朝堂已经又是李家的天下,连武三思都不得不避李氏的风头,反对迁都,除了暂时地展示一下对母亲的忠心——或许都未必能够讨好——以及显示自己是个不识时务悖离天理逆潮流而动的人之外,别无益处。而附议迁都,哪怕得罪了母亲,罪咎也只在首倡之人,论不到这边缘宰相的头上。

        可惜的是,这些人唯唯诺诺久了,竟忘了大抵所有的上位者,都自有一股傲慢,尤其是母亲这样自负的为政者——以她的资历,自上而下,何人有何心思,基本清清楚楚、一览无遗。众人越是秉持着法不责众的心思,想要两面讨好、浑水摸鱼,母亲便偏不要叫他们得逞。

        这一日除了我与阿欢之外,谁也没能见到母亲。用过饭,她便宣布要去香山寺游幸,而且除了必要的仪仗之外,只带着亲近的人。等随扈人等收到确切消息的时候,圣驾早已离开多时。

        太子与梁王匆匆骑马而来,请求随行,被母亲一口拒绝,只得悻悻然引马,在外围跟随。

        而母亲人在香山寺拈了一炷香,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宣布圣驾今日驻在龙门驿,不还都城。

        龙门驿虽常蒙恩幸,却因离城极近,甚少得到驻跸的荣誉。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地方既小,随扈之人丛,根本就驻扎不下——连太子的仪仗都无法容纳——这么一来,连太子及梁王在内,随扈的人员便都十分尴尬:自己的家近在咫尺,回去罢,谁也不知圣人想起这一出是为的什么,万一被人告了,吃不了兜着走。不回去罢,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在这里驻着,没东西吃,没地方住,随从女眷与大兵糙汉们交杂一处,实在令大人君子们难受。

        不但他们,接驾的大臣们也不好受。昨日因为早起便有雨,心里多少有了些准备,母亲也体恤他们,没等多久,便命回城。今日却是大早便起来,苦苦在城外等候,许久不闻消息,等知道消息,圣驾都已在龙门驿驻下了——于随扈之人,进城与不进城,都是两难,于这些大臣们,进城与不进城,也是一桩大选择。万般无奈,只能由宰相们带头,在香山寺外通传请见。

        往常这种通传,经过种种繁文缛节,还要考虑母亲的心情,便已颇费时间。何况今日母亲又“虔心礼佛,无暇俗务。”仅一通传,便耗了一整个时辰,到母亲跟前时,她老人家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高力士呈上来的名字,扶在我的手臂上,轻轻笑道:“今春草冒得早,说不定牡丹也将早开。”

        我自然知趣:“儿那里养了几盆,是从西域胡商那儿买的,据说开得比一般的早,本来想留到万寿进的,这两天已经有迹象了,儿这就叫人取来,奉阿娘赏玩。”

        母亲便斜我:“什么西域胡商,怕不是奉天局送的,假借商人之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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