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隐约的喧闹声渐小了,想是宴乐已极,到了该散席的时候。韦欢将手中的书放下,向身边的宫人道:“去看看小大娘怎么样,可醒了么?”

        守候的宦官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笑道:“殿下吩咐过,这几日诸位都要在此侍奉娘子,不得离开。”

        韦欢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若没记错,你是王元起的第三子王恩?”

        王恩笑着拱手:“卑贱之人,不想还能劳娘子记挂。”

        韦欢道:“我这人最是念旧,你干爷当年与我有些交情,所以对他的子孙,我也不当寻常奴婢看待。”看他一眼,慢慢道:“你本姓于,名弘志,京兆万年人,县吏于惠之中子。家里本有些产业,因为长兄嗜爱樗蒲,输光了身家,无力为弟妹置办嫁娶,于是辗转请托,欲图良胄而入侍,却因父亲不入流品,只能沦为执帚之徒。后更追随殿下于庐陵,遂认王元起为父,更名为恩,以示忠诚——我没记错罢?”

        王恩面色微变,躬身下腰:“娘子洞烛睿察,料是佛陀转世。”

        韦欢的眼光慢慢落到佛陀的身上,声音也像入了三十三天般,渐渐飘渺:“我曾见你传话办事,甚是利落,又通书翰,是个可造之材——只做这看门传递的差事,可惜了。”

        王恩益媚声道:“都是殿下和娘子的身边人,只要能为殿下与娘子尽忠,到哪都是办事。”韦欢笑道:“听你这话,倒是德才两全,不愧是良胄入选。罢,我敬你是个忠臣,也不难为你,阿丁,你不要去了。”

        王恩躬身道:“小人也是奉殿下之令,非是有意为难。小大娘那里有王娘子看顾,料不会有差池,请娘子宽心。若实在有紧要话传,小人这便去另寻人通传。”

        韦欢笑道:“不必了,你们小虾小蟹的,出去又是核令,又是验牌的,也不容易,叫人拿住,亦是话头。”

        王恩道:“那便是娘子的宽宏大量。”说话间便退到一边,又遣那门前三五宦官,都离得远些,同是不入流的小阉,彼此并不服气,有一个就偏不走开,还嘟哝了句什么,被他瞪了一眼,喝道:“这是太子妃娘子!”方嘟嘟哝哝地退开了。

        韦欢看在眼里,重又捡起经书,拿在手中,却是一个字都入不了眼里——凡是看见任何一段,都要想到守礼的惨状:死前可曾哭喊?还是如平常那般默默唤“娘”?为他置办的冠带鞋履,还有许多都不曾穿过,连明年万寿的衣裳,她原也已在措办了,还有太平…韦欢不自觉地捏紧了书卷,无声抬头,仰望佛台,木雕童子喜笑颜开、自上而下地望着她,栩栩若生——是她的不是,单是常年为太平供奉着,却忘了儿子。然而守礼本是那么健康的一个孩子,能跑能跳,不像他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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